這些人,一般有家傳學問、有揚名之心,但是涼州這個池塘實在是太小了,容不下那么多的魚。
因此,或可為我所用。
吞并涼州的步伐,得加快了。
杜英的一舉一動,本來就在眾人的注視下。
現在看到杜英將目光落在涼州上,大家會意,旋即難免露出擔憂的神色。
一道道目光匯聚在房曠身上。
隗粹也對著他眨了眨眼。
房曠皺眉,也只好硬著頭皮說道:
“盟主,先吞氐秦,再下梁州,現在又著眼西涼,是否吃得太多了?這個冬天,用兵之頻繁,已經讓夏糧消耗太快,總還是要為來年春天做打算的。
尤其是現在西涼那邊態度未明,甚至姑臧都許久未曾有消息傳來······”
“就是因為沒有消息、態度不明,所以余方才擔憂。”杜英喃喃說道,“涼公張祚,此時在想什么?
戰,還是和?”
“涼州偏遠,路途不順,情理之中,不過姑臧還有尊上坐鎮,總不至于直接出了大亂子,更不至于大張旗鼓的和盟主為敵。”房曠寬慰道,“或許等來年夏收之后,我軍可趁天氣微涼,北上圖謀涼州,但現在,未免著急了些,也可能會逼迫張祚狗急跳墻。”
隗粹也站起來說道:
“督護,非屬下說喪氣話,將士們久戰疲敝,現在士氣高漲,是因為勝利在望,但是如果拿下安定之后,再進攻涼州,恐怕有所不妥,到時候思鄉之情、寒冷之意交加而來,王師恐難再戰。
而且督護久不在長安,還是應當早日返回長安坐鎮才是。或督護現在就可以返回長安,軍中有我等在,蕩平氐蠻余孽,還是有信心的。”
當時大司馬和王右軍走得匆忙,所以大家都知道,上一次長安的一輪交鋒,遠不是結束。
江左和荊蜀必都有后手,尤其是杜英現在崛起之姿無人能擋,他們擋不住也要想方設法下絆子。
所以眾人還是很擔心長安這根基之地的。
長安的錢糧乃至民政若落入江左和荊蜀之手,那么他們這一支孤軍將會轉眼士氣崩摧。
杜英戀戀不舍的挪回目光,旋即沉聲說道:
“滅氐,必須要萬無一失,所以余定當隨軍而行!西涼,可以放在之后再議,只要先拿下天水,也等于斬斷了西涼伸向關中的一條臂膀。而今,先攻安定!”
“諾!”在座文武,齊聲答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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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十五。
天空飄著小雪。
王師自新平、北地兩郡出兵,沿涇水向西北推進,于這日抵達安定。
由于安定位于涇水北岸,所以南岸的杜英所部在前,北岸的桓沖所部在后。
兩日功夫,王師就已經肅清涇水沿岸的大小城寨。
而實際上早在王師從扶風北上的時候,苻堅就著手堅壁清野,城外大部分小塢堡中兵馬、百姓,都集中在附近的城池之中,盡可能地避免給王師提供補給。
這也是為什么,當時杜英進入新平郡之后,有那么多世家家主,濟濟一堂。
苻堅的這個出發點自然是好的,每個郡府打一打阻擊,既能夠消耗王師的兵馬,又能夠消耗城中錢糧,最后王師拿下了城池,所得到的錢糧也不會很多。
但是苻堅還是高估了氐人兵馬,尤其是那些漢人世家的守城決心。
苻生沒死之前,他們還愿意戰斗一下,當然也是因為對杜英和王師心懷擔憂和恐懼,畢竟誰都不愿意貿然改變現在安逸的局面。
但是苻生死后,這些世家哪里還有打下去的斗志?
投降還可能活,打下去就只能死了。
尤其是王師還宣傳新平一戰的過程,并且明確指出,以辛家為代表的世家們,即使是反抗王師,最后王師也只是抄沒了部分已經交給氐人的家產罷了。
于情于理,都說得過去。
并且王師甚至還鼓勵這些世家們開辦產業,繼續賺錢。
這更讓那些還搖擺不定的世家們欣喜若狂。
和王師作對,那會損失一半家產,如此一來,若我們直接開門投降,豈不是什么都不用損失了?
因此短短幾天功夫,安定外圍,乃至于安定北方根本不在王師兵鋒之下的不少州府縣城,都很自覺的換了旗幟,一副就等著王師派人來接收的架勢。
更有甚者,聯絡的人都跑到杜英軍營中來了。
有了這些人的鼎力支持,杜英不費吹灰之力就平定了安定以南所有地盤,并且渡過涇水和桓沖合兵一處,將安定團團包圍。
同時,杜英甚至還有閑暇,讓參謀司篩選名單,準備在這些世家之中也選拔一批人前往關中書院。
至于關中書院裝不裝得下這么多人,那是留守長安的人去頭疼的。
關中書院享有極高的財政優先權,杜英相信謝道韞和羅含可以解決這個問題。
安定城下,王師中軍大帳之中。
“現在除了遠在草原的朔方郡之外,其余氐秦州府,盡為我所有。”杜英端詳著輿圖上已經更改過的標志,激動的說道。
桓沖就站在沙盤前,聽著劉波和隗粹以及參謀司的參謀們討論安定圍城戰事,他也聽到了杜英的感慨,本來下意識的想要提醒杜英,用“為我所有”這個說法不太妥當。
不過轉念一想,杜英是此次北伐的大功臣,幾乎一手囊括了主要的勝利,所以他想要逞口舌之快,也就隨他去吧。
“氐人已然打算依托安定負隅頑抗,因此也沒有圍三缺一的必要,原本留出來的西側缺口······杜督護,你覺得派誰前去比較合適?”桓沖皺眉盯著城西。
杜英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,趕忙轉過身,先笑著打趣道:
“幼子兄還是一如既往的稱呼一聲‘老弟’就是。”
桓沖卻搖了搖頭,認真的說道:
“之前稱呼‘賢弟’,是因不知督護有經天緯地、力挽狂瀾之能,所以稱呼的輕浮了。
桓某素來敬佩強者,因此愿意尊稱杜兄,而且此戰,也理應是杜兄來指揮,是桓某的上官。所以豈有下官為兄,上司為弟的道理?”
杜英知道桓沖本就是這般性格,笑道:
“畢竟你我無紙面上的統屬之令,所以不妨以表字稱呼之,幼子兄以為如何?”
桓沖也就不再爭辯,一副服從軍令的模樣:
“那便聽仲淵兄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