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軒將桌上的半碗茶一飲而盡。
起身正了正衣冠,將放在一旁的卷宗抱在懷里。
“若是司幽大人沒有別的什么事情的話,我就先回去了。
對了。
關于李有才背后之人的事情,希望大人可以讓手底下的幾個捕快都查查。
那個人藏得很深,若是再不揪出來,怕是以后豐和縣會更加不太平。
到那個時候,或許真的會如司幽大人所愿,這所謂的‘功績’會變成掉腦袋的‘催命符’。”
“是,殿下說得對。我這就向下傳話,那賊人跑不了多久。”
高不咎聞言渾身一顫。
面露苦澀,卻也只得彎腰一拜。
只是他的腰還未直起來,又聽見姬軒在那邊問詢。
“有關于三年前發生的那個案子,就是封存于監天司卷宗黃字卷的那個。
王家小妾被柳妖蠱惑投井自殺。
這個案子的卷宗我前天剛剛看過,不知司幽大人還有沒有印象?”
“自然記得,雖然是三年前的案子,不過這案子在豐和縣當時轟動一時,影響極大。
所以可以說是家喻戶曉。
不過殿下,這個案子咱們私底下聊聊也就罷了,可千萬不能傳揚出去。
畢竟王家在咱們這兒也算是大家族。
都說家丑不能外揚……”
“這我自然知道,司幽大人所說的一切,我并不會外傳。
不過我想知道的也不僅僅是三年前那件案子的始末。
我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包括王家的所有情報全都告訴我。”
“關于那件案子的卷宗全都封存了,殿下您可以隨時查看。
不過……
殿下要這些做什么?”
“昨天晚上,我代監天司與一鬼物結下了一段因果。”
“原來如此……唉?殿下您、您再說一遍?”
高不咎臉上緊張的表情這才剛剛舒緩開來,又變得緊張起來。
這位殿下在來到豐和縣之前,天下安泰,豐和縣雖然是邊陲小地方,卻也沒什么風浪。
可這位殿下來到這里之后,偏偏多了許多事端。
“昨天晚上我所見到的女鬼,就是那王家當年死去的小妾。
另外卷宗是卷宗,誰也不知道當年記錄卷宗的主簿品行如何。
反倒是你……
我現在倒是想聽聽你的看法。”
言罷。
高不咎的面色瞬間就垮了下來。
……
王家是豐和縣的大戶。
雖然比不上那些富饒地方的豪紳,但在這偏遠的一隅,也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世家。
說是世家。
其實也不過在這里延續了三代。
王家有良田百頃,以耕種作為收支的主要來源。
王家家主又是一個好交朋友的人。
所以在附近幾個縣里,也結識了許多和農業有關系的有錢人家。
玄元歷二百六十年夏。
因為正妻久不懷孕的緣故。
王家當時的長公子迎娶了一位隔壁縣的士紳次女,添作小妾。
后二年,長公子繼任王家家主之位。
王家家主盡享齊人之福,傳說他們一家人和睦,只是這數年間仍舊未得一子。
雖然也有傳言那位小妾最后懷有身孕,但這個傳言還未得到證實,便在玄元歷二百六十五年,強行給畫上了句號。
正月初五。
王家小妾投井自盡。
后查明王家院中有柳樹成妖,疑似蠱惑那王家小妾自盡以此吸納生靈怨念用以修煉。
自此。
這一樁案子就結了。
……
“我這里有三個疑問,還請司幽大人為我解惑。
第一,那小妾的家里人可曾尋來,若尋來王家如何應對?
第二,小妾的尸體可曾尋見,若尋見可有相關驗尸記錄?我。
第三,柳妖你們是怎么解決的?”
姬軒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。
伸出一根手指朝著面前虛空中指指點點。
這是他在思考的時候總會有的一些小動作。
便見高不咎朝著姬軒欠身一拜。
恭敬答道。
“殿下,關于這三個問題……
那小妾的家里人確實尋來了,不過也沒有鬧太大動靜,據說是他們私底下解決了。
至于尸體……
嘿嘿。
那個,王家不讓驗……聽說是早早下葬了。
還有柳妖,據說是一把火燒了。
所以也沒有什么記載,不過這不是很久以前的案子了嗎,殿下現在問這些做什么?”
“司幽大人。”
姬軒一改方才的淡然氣質,瞪著一雙眼睛,面露兇相。
語氣驀地拔高了數丈。
他轉身看向高不咎,那瞬間整個房間內的氣溫驟降,讓人不禁打了個冷顫。
“殿、殿下?”
“那你知不知道,他們‘據說’把尸體埋在了什么地方?”
“據……哦不,是在雞爪山!”
姬軒深深地看了一眼高不咎,已經是露出一絲憤恨之色。
他甩袖便要轉身離開。
卻在走到正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。
“關于三年前那場‘柳妖害人’的案子還沒有結束。
司幽大人,隨時等著我的通知,重審此案。
到時候我希望你可以親眼去看,親耳去聽,而不是靠著‘聽說’!
這件案子……讓陳捕頭去做吧。”
只聽得砰地一聲,門扉重重地關上。
房間里只剩下高不咎一臉委屈地低下頭。
……
果不其然。
姬軒待在他的辦公之處凳子還未坐熱乎。
那位相熟的陳捕頭就已經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。
兩只手使勁地揉搓。
那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。
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,另一只眼睛周圍有些難以名狀的傷痕。
看上去頗為可怖。
這位陳捕頭與他乃是相識已久。
基本上姬軒遇到的所有與鬼物相關的事情里,都有陳捕頭的影子。
而這一回,也不例外。
“哎嘿嘿。
姬主簿,小姬啊……有個事兒而想和你商量一下。”
“喲,是什么風把陳捕頭吹來了。”
姬軒將一點墨水都沒有沾上的毛筆擱置一旁。
笑著臉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子。
“這不是又有事情要麻煩姬主簿了嘛。
昨天的那個女鬼,姬主簿您還記得不?
就是為了那件事情!”
陳捕頭一邊說著,一邊用那只獨眼觀瞧著姬軒臉上表情。
眼看著姬軒神情沒有絲毫動容。
連忙從懷里摸索著,掏出一個布袋子。
直接放在了姬軒桌上。
嘿嘿一笑道。
“這個……這個是我們所有人湊出來給您的酒錢。”
“陳捕頭,瞧你說的……咱們倆誰跟誰。
還用得著這些。”
這布袋丟到桌上的時候能聽見里邊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響。
姬軒當即將袋子收了起來。
臉上表情也變得舒緩了許多。
“姬主簿說得是!咱們倆誰跟誰呢。
其實這一次來還是為了那女鬼的案子……
張家張有才雖然人死了。
不過那女鬼……據說大有來頭,是我們這兒王家曾經的一個小妾?
此番司幽大人打算重審此案。
您看……”
看樣子高不咎辦事效率挺好。
姬軒心中不禁這般想著。
但他還是板起一張臉。
“可是陳捕頭,一直和鬼怪打交道,是要折陽壽的。
我終究只是一個主簿。
做不得監天司的正經活啊。
要是讓其他人知曉了,說到上頭去……”
“不不,怎么會!
姬主簿您盡管放心,這一次我們加錢!”
一只手。
已經緊緊地握在陳捕頭掌心。
姬軒臉上笑容更甚。
“成交。”
……
雞爪山,和谷子墳、稻草坑一樣,都是附近縣里邊用來埋人的地方。
也就是墓地。
不過這其中可是有著講究。
埋在雞爪山的大多數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,據說那邊風水也好,埋在里邊的家族后裔都出過大官。
谷子墳里葬著的多是平民百姓,不過自從幾年前里頭埋了好幾位春樓的花魁之后,據說到了晚上都能聽見里頭傳來歌舞的聲音。
而稻草坑……是一處亂葬崗。
那些沒名沒姓的、死在路邊無人照看的人,會被卷上草席,丟到那邊。
稻草坑多豺狼野獸,據說里頭還有真正吃人的妖物。
“唉,我怎么就攤上了這么一件事情,早知道當初就該賴在山里頭。
后面的。
省著點力氣,少說些話。
待會兒我們要干的是力氣活。
來這里也是為了公事。
別動什么歪腦筋。”
眼看日迫西山。
姬軒卻已經走到了郊野,目之所及可見一座勉強可以被稱作是‘山’的小土丘。
上邊雕欄玉砌好不漂亮,可惜那些都是縮小版的。
甚至懷疑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捏碎了。
活人給死人布置的玩意,大抵也就是如此了。
走在山間小道上略顯得陰冷。
此地葬著許多尸體,將這地方變作了一片人為的陰地。
令人不禁心頭一陣惡寒。
若是凡人,定然不可能久呆在這里。
倒是身后跟著的兩人時不時地交頭接耳。
等姬軒轉頭的當口,又若無其事地互相把眼神錯開。
這一路上來來回回了幾次,姬軒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,轉頭冷聲道。
“我說,你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?”
“姬主簿別生氣呀,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主要還是覺得有些事情說明白了……會惹得姬主簿生氣……嘿嘿。”
老劉尷尬地搓著手。
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邋遢的老人。
他卻是監天司里最有資歷的捕快。
這份資歷就在于他活得夠久,雖然一身修為微薄,但手里頭布陣的手藝可不是吹的,據說還用陣法鎮死過先天境妖邪。
他那只長著左半邊的枯萎白發,據說是年輕時候斬妖留下來的傷。
平日里也沒少聽他吹牛。
至于他身后跟著的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則是新來的捕快,叫做顧虎。
別看他長得矮小,卻是有一身的力氣。
據說此人聰明機靈,就是膽子不大。
此番那陳捕頭專門派這兩個人隨他而來,可見那位陳捕頭對他有多么關心。
只是姬軒很清楚,這兩個人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。
“是、是呀姬主簿,其實也沒什么大事,嘿嘿……您盡管往前走著,不必管我們。”
“是嘛。”姬軒面色一冷,清了清嗓子,“既然如此,待會兒進了雞爪山里頭你們可要干好自己分內的事情。”
“明白,姬主簿您把我們想成什么人了。
保護您是陳大人親自下發的命令。
我們當然不會有絲毫馬虎!”
看著老劉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。
那身前軟甲都被拍出了一層薄霧般的煙塵。
讓姬軒覺得這副軟甲或許是真正字面意義上壓箱底的東西。
“我對你們兩個放心得很。”
姬軒臉上旋即展露出笑容。
他回轉過身子,悠悠的聲音傳下。
“所以你們也肯定不會做出那種刨人祖墳的事情來吧?那可都是一些留給死人的東西。”
“不、不會,不會的!”
顧虎臉上的笑比哭還要難看。
被老劉拖拽著繼續前行。
再看回身的姬軒臉上已經是有些無奈。
他知道能在監天司混下去的人,多少都有些問題。
顧虎與老劉貪財。
尤其是老劉,年輕的時候還做過一些不干凈的事情。
這些他早就調查過。
只希望此番莫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。
……
網頁版章節內容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
請退出轉碼頁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。